向聿柏作为家长,不知道在钟斐声的试卷上签过多少名字,闻言也没有怀疑什么。
因为要签名,原本不打算靠近的向聿柏也只能走近,抬手接过钟斐声递来的试卷和笔。
他把试卷放在桌上,随手拿了本书垫在试卷下面,略微弯了弯腰,熟练在红笔打出的成绩旁边签下自己的名字。
钟斐声站在他身侧,偷偷朝他靠近,近到能感觉到向聿柏身上潮热温暖又干净的气息。
他注意到向聿柏头发还是半潮湿的,有一滴透明的水珠顺着漆黑的发尾落下,从前额滑过,因向聿柏稍低着头,那滴水在向聿柏的眉心就悬停下,摇摇欲坠。
钟斐声专注盯着那滴水珠,像注视自己同样摇摇欲坠,不安定的那颗心。
他伸出手,指尖想去触碰那滴水,却被向聿柏偏了偏头避开。
水珠在向聿柏偏头的动作里坠落,钟斐声没有接到。他咬住唇,感到心脏发闷,好像坠下的不是一滴水,是他的心。
向聿柏放下笔,直起身。他注意到了钟斐声的情绪变化,沉默了几秒,没有开口去哄。
虽然一直没拒绝钟斐声的追求,但他也只是没拒绝,其实有在刻意保持距离。
他态度并不冷漠,钟斐声原本已经产生错觉,自己的追求或许是有效果的,但错觉始终是错觉。
钟斐声咬着唇,闷闷不乐。
向聿柏没有比他好受多少,只是擅长伪装,看起来情绪平稳而已。
他把钟斐声的试卷折好,连同那支笔一起放回钟斐声的书包里,拉上拉链。
拉链处悬挂着一个小挂坠,是个金属的橙黄色小狗。向聿柏捏住,用指腹捻了捻。
小狗很精致,轮廓处处是有点尖锐坚硬的棱角,将指腹硌得生疼。
他主动挑起话题,低声说:“很晚了,就算明天周末,也该睡了。”
钟斐声只看着他,半晌才闷声地“嗯”了声。
在向聿柏再次开口前,钟斐声靠近说:“我想在这里睡。”
向聿柏转头看他,像没听清:“什么?”
钟斐声重复,又把话说得更明确,嗓音是少年人的清冽,带着一点执拗:“我说我想在这里睡,在你的床上,和你一起。”
向聿柏本想说可以把床借给他,但钟斐声的话太过明确,没有给他留下这个余地。
拒绝的语气再温柔,拒绝本身也是伤人的。向聿柏不想给出拒绝,虽然委婉的暗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空气陷入一片静默,安静的气氛蔓延了几分钟,向聿柏没等到钟斐声的主动放弃,只能开口:“这样不太好。”
“哪里不太好。”钟斐声不太甘心。
向聿柏指尖碾磨着那颗挂坠,提醒:“你应该还记得我是你的家长,我几分钟前才在你的试卷上签了名字。”
他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钟斐声知道自己坚持也没有用,只能抿着唇,抓过自己的书包,闷不吭声地转身离开。
他没有注意到他拽过自己书包时,从向聿柏那里脱手的挂坠在指腹划了一下。幸好挂坠不算太尖锐,转瞬的疼痛后只留下了一道很短的红痕。
向聿柏目送他离开,漫不经心垂下头,看着留在指腹上的红痕,一点一点消退。他不能留下这道短暂停留的痕迹,也不能留下少年。
–
第二天,向聿柏下班后到了老宅,恰好碰见要去接钟斐声回来的司机,想了想跟着司机一起过去了。
钟斐声背着书包,等在图书馆门口。天色昏暗,钟斐声也没太留神,等车子停在他面前,他低着头坐进后座才看到旁边的向聿柏。
春寒料峭,车里暖气却充足。
向聿柏脱下了大衣,上身只留了件黑色衬衫。
他看到钟斐声坐在旁边,脱了厚重的外套,堆在座椅上。
气氛安静,向聿柏没有主动说话,钟斐声也没有开口。
车子开出去几分钟,向聿柏侧头看他,还是主动询问:“还在生气?”
钟斐声转头看向他,咬了咬唇,看起来不太活泼。事实上他本就不是活泼的性子,平日在旁人面前都是安静沉郁的,只有在向聿柏面前才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