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栾也收拾东西的手停了。他转头反问对方:“那你呢?”
他们没有再说话。
后来栾也想过,如果他和柏明丞一起去就好了。
如果他和柏明丞真的是歌里唱的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恋人就好了,爱情如生命,告别似绝症。又或者,如果他们只是世界上众多貌合神离的爱侣一双,失去了对彼此任何一点情谊,分开能够说得像最寻常的告别。
但偏偏他们介于这中间,拿着爱残留的余温,又保持自己这个年纪的骄傲。既不愿意低头,也不愿意服软。
栾也应约去了西雅图。柏明丞前往中东,为新闻摄影的比赛做准备。
很长时间里栾也不知道怎么开口缓和关系,只能发消息提醒柏明丞注意安全。
柏明丞偶尔回复一句知道了。
暑假很漫长,栾也再一次听见柏明丞消息,是看到了对方的作品。
战火里一对父女穿着褴褛的加沙民族服装,女儿倒在血泊里,被炸断了双腿,鲜血喷射一地,身体无力的垂落。父亲无助的抱着女儿的头,正仰着头哭喊求救。四周都是战火过后的断壁残垣,整个场景完全是昏暗的。只有一缕清晨微弱的日光刚好落到他们脸上,将场景由暗到明过度。
女儿面上带着疼痛和死亡带来的恐惧,眼睛看向镜头的方向,瞳仁像绿松石。
这张《战争中的父女》,被柏明丞发到了社交网站,转发超过数万次,被最权威的新闻摄影官方网站转发,引发了巨大的关注。
毫无疑问,但从技术层面来看,这张照片的构图、光线、层次都堪称完美,使画面中的苦难与恐惧极具冲击力,是优秀的新闻摄影作品。但与此同时而来的,是巨大的舆论风暴。
有人认为新闻摄影是一种不介入行为,只有记录的职责。而更多人认为这是对于苦难的镜头霸凌,当你的镜头面对的是死亡与求救,你应该考虑的是一张完美的照片,还是人的生命和尊严。
当时栾也还在西雅图,当即给柏明丞打了电话,对方没有接通。栾也立刻结束了拍摄,返回加州的家中。
柏明丞离开了加沙,但没有回加州,也没有回柏家。
所有人包括柏明川和栾也都在找他,但他杳无音讯,手机关机,像是人间蒸发。
直到某天凌晨,柏明丞给栾也打了一个电话,通话时间整整9分20秒。
后来柏明川和柏母,都一次又一次问过栾也,那通可以称得上是柏明丞遗言的九分钟里,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其实几乎什么都没有。
除了栾也喊了柏明丞的名字,一直问他在哪里。整个电话里柏明丞完全沉默着,没有任何交流。一直到挂断,他才报了一个酒店的名字。
“拍完照我救她了,没有用。”
这是柏明丞最后一句话。
凌晨完全沉默的九分钟,让栾也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剧烈恐慌。
栾也一路驱车前往酒店,打开门的时候,他听见浴室里传来的微弱水声。
踹开浴室门的瞬间,冰冷的水汽裹挟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浴缸里的柏明丞毫无生气,栾也蹲下身,碰到了他冰凉的皮肤。
樊青攥住了栾也的手。
震惊和错愕之中,他突然后悔了。
他曾经想过很多次柏明丞现在应该是什么样子,在哪儿。但他从来没想过这就是故事的结局。
房间里陷入了安静。良久之后,樊青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