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枕玉转头看向应青炀,少年看着远方,桃花眼里满是欣赏和一点微不可查的艳羡,仅仅为了一匹大梁军里随处可见的战马。
没有嫉妒,没有憎恨,看不到一点和身份相匹配的情绪。
让江枕玉几乎要质疑自己之前的猜测。
他不自觉喉头一哽,片刻后才低声问:“……何时见过的?”
应青炀回忆片刻,道:“唔,十岁的时候吧,听说边疆军平定天下,得胜归来,部分将士要回故土祭祖,那时十里八村的都知道这事,和过节了一样庆祝。”
“人人都说边疆军威风凛凛战无不胜,以后不会再有战乱,不必颠沛流离远离故土,好日子就要来了。”
“就连村口那个老乞丐都乐得不行,我就跟着夸了几句,他就把好不容易讨到的叫花鸡分了一半给我。”
“我实在太好奇了,那天夫子又刚好讲到站得高看得远,就自己一个人偷偷进山,误打误撞找到了这里。”
他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听过不少大应正统,其余各方势力都是下九流之辈,终有一天会有人匡扶大应的论调。
但他亲眼看到的却是,百姓为了新朝即将建立,天下太平而欢呼雀跃。
大应皇室也好,边疆军统领也罢,没有几个人在意是谁会登上帝位。
应青炀双手撑着石头,视线向石床下方看去,那里有个摔破的酒坛,一半已经掩埋进泥土之中。
应青炀觉得自己大概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
他带着一壶偷来的酒,只身爬上山头,听着翻山越岭而来的颂歌,终于成为这芸芸众生里不起眼的一个。
“那个时候我就想,这个世界其实还是挺不错的吧?”
“谁当皇帝,谁掌大权,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偶尔会觉得。那个人或许只是单纯的不想当皇帝。”
应青炀神神秘秘地向江枕玉眨了眨眼,好像在请求他别把这段不知天高地厚的发言说出去似的。
江枕玉深深看着他,窥探到了少年心里最隐秘的想法,便知道那些不符合身份的洒脱究竟从何而来。
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将心脏层层纠缠,每一次血脉鼓动,都带出细密的疼。
他可以深陷泥沼痛苦不堪,却从未像今天这样,希望另一个人活得恣意,甚至想劝对方再任性一点。
再多一点点的欢愉都是快慰的。
应青炀说完,又笑自己糊涂。
心有天下,向往海晏河清,却唯独不想坐在那个位置上。
这天下能有几个人不在乎权势地位,能从登高之路中急流勇退。
他往那岩石上一摊,放松地把自己摆成“大”字形。
“我就喜欢当咸鱼,别人都说咸鱼不好,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江兄,来帮我翻个面。”
江枕玉抬手在应青炀头顶轻抚,把被风吹乱的几缕头发捋顺,随后站起身,眉眼温润,唇边带笑,向他伸出手,“风冷,下山吧。”
两双含情眼忽而对视,应青炀错开目光,只觉得心跳乱了节拍,差点溺死在那双满含情绪的琉璃深潭之中。
他握住江枕玉的手。
“走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