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此刻的这幅尊荣,也实在不像一个手掌大权的帝王。
他长发凌乱,形容凄惨,肩膀一道箭伤,最外边的白色锦袍上血迹斑斑,他被那黏腻的触感所扰,索性一解衣带,将脏了的衣袍丢弃在路边。
单薄的里衣顷刻间便被寒风穿透,冷意直往骨血里窜。
从伤口浸入的毒素让他有些顿感,因而没有被隆冬的寒意阻碍脚步。
血腥味从顺着风雪飘来,他身后的那条盘山道上,倒着追杀而来的一小队死士。
弓箭的破空声惊了马,抢夺过来杀敌的长刀被他随手丢弃,仅靠双脚和逐渐扩散的毒素,想来他已经走不出这片群山。
求生是人的一种本能,显然,江枕玉也不例外。
从国都派来的这些死士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狠厉,仅有羽林卫一半的水准。
不出所料。
事情没有脱离他的掌控,他却并没有什么欣喜的情绪。
他观察了一下地形才决定了自己前进的方向,如果他没记错,从这片山崖顶部,能遥遥望见官道,以及远方尽头的琼山镇。
江枕玉没在雪地中跋涉多久,便觉得视线模糊,估摸着毒素已然迫近肺腑。
但他脚步未停,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轻快,他甚少有这种不需要仔细思考的时候。
离开国都之前,唯二知道他计划的两人都表达了强烈的反对,福海甚至在大雪里长跪不起,双手生了冻疮也执意想求他收回成命。
毕竟孤身犯险这种事,不是一位帝王该做的。
但是何必。
江枕玉这样想。
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的存在是必不可少的,帝王将相、贵族官宦、平民百姓,每个人都是时代里一个渺小的砂砾,只能被命运的洪流裹挟。
他从来都不是例外。
江枕玉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眼前模糊一片,只有大片贴合在一起的色块。
大概是毒药的作用,他脑子里一会儿想到国都的局势,一会儿想到肆虐的雪灾,一会儿想到臣下激烈的质问……
不知道多久之后,江枕玉觉得耳边的声音逐渐变大,随后脚下一空,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坠落。
然而死亡没有像他预想中那样袭来,浑身犹如被鞭挞一般的钝痛,十足的酷刑,但头部的撞击让他无法清晰分辨自己的处境,很快便陷入了沉眠之中。
丧失意识之前,他听见靠近的脚步声,以及焦急的询问声:“喂,醒醒!听得到我说话吗?别睡!”
或许是本能,江枕玉极力挥开了伸过来的手。
……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