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座的男生正挥舞着能量饮料罐,橙黄色的液体在空气中划出抛物线,他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旧电影,侧着身子靠在后排桌子边缘,脖颈保持着与人交谈的弧度,灰蓝色的眼睛却直直刺过来。
他们的目光在昏暗的半空中相撞,像两柄出鞘的匕首抵住彼此的咽喉,呼吸被绞成死结。
她记不清是从何时开始,Adrian的瞳孔颜色比她记忆中的更灰了些,像是被雨水反复冲刷的墓碑。
也许可能是这天记忆里的眸子被美化得太蓝,她不知道,她只是看见那双眼睛里倒映出她唇角挑衅的弧度——那是一张精心描画的面具,完美的、体面的、令人羡慕的假面。
而这样完美的外表子底下隐藏着沸腾的、自毁的蜜糖。
Julianna的鞋跟重重磕在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假意低头寻找阶梯的倾斜角度,珍珠耳坠甩出一道冷光,羊绒围巾从肩头滑落,露出宽大毛衣没能遮盖住的左肩上的痣。
Adrian的喉结动了。
不是吞咽,而是某种困兽挣动锁链般的挣扎。
她的余光看见他搭在椅背的右手指关节上那道暗红色的伤疤因充血而发亮,像雪地里蜿蜒的血溪。
那时候她并不知道这些伤口的来历,直到上学期期末在图书馆,Julianna正在储物柜收拾东西,亲眼看见他失手撞掉的书本。
扉页划破了他指节的皮肤,而食指上那道更早的伤痕,是他用美工刀削铅笔时留下的。
朋友拽着她入座时带起一阵风。
座椅冰冷的凉意像蛇一般窜上脊椎。
她死盯着几排之外的那个侧着身子的男孩,缓慢地和他错开视线。
她将鬓发别到耳后,指尖刻意擦过珍珠耳环的表面。
这个角度足够让他的余光捕捉到她耳畔细小的绒毛,看到羊绒布料下纤细的锁骨,以及随着呼吸起伏的胸部映照在针织衫上的阴影。
当最后一丝暮光被窗帘吞噬,在朋友的念叨声中,她终于侧过脸去。
贩卖机轻微震颤着归于平静,地铁站的广播响起。
Julianna侧过头,看着奥古斯汀线驶往大学方向的列车进站。
她往后退了一步,当拥挤的下车乘客终于离开,她趁着关门的最后一秒挤进车厢,往前方车厢看了一眼。
Adrian靠在并不会开启的那侧车门上,将还没来得及撕开的能量棒塞进胸前的口袋里。
他看起来并不饿,只是有点疲惫。
眼睛盯着地面,似乎还在回想着什么。
长久以来他都这样:总是对着空气中某个看不见的点出神。
好像正在等待某个信号,一种只属于他的、无人知晓的默契,等待它在某个转瞬即逝的瞬间出现。
列车启动的刹那,车厢轻微地晃了晃。Adrian抬起头,目光越过车厢里拥挤的人群,正好落在她身上。
Julianna没有闪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