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令向前踏了一步:“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
他话音未落,眼中的徐宴芝又变得清晰起来,她的身影重新被月光镀上银边,像一尊不可抗拒的神女泥塑。
“回头,往南边走。”泥塑张口道。
她的话如同神谕,在他的耳中回荡着。
霎那间,宇文令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他终于察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可他的双腿像生了根,他想说话,却无法张口。
徐宴芝的眼底幽幽燃着两簇火焰,宛若无尽之崖下的业火。
宇文令看着这一对他深陷其中的漩涡,在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前,电光石火之间,他茫然地回想起他坠入无尽之崖的那一天。
他站在大殿准备出征的那一天。
他怀抱着徐宴芝,将掌门密令赐给她的那一天。
他亲手将太阴峰顶的取来的冰木制成发簪,准备在大婚前夜簪入她的发髻的那一天。
他顺着问仙宫下的台阶,一步一步,走到一个漂亮的崖下怪物面前,怪物的如瀑长发散落在地上,张开如同一张密密织成的网。
苍白的怪物从网中抬头看着他,轻声对他道:“我好疼,放过我吧。”
那一天。
原来他早就跳入了一个为他精心打造的陷阱。
那一天,那些天,都是弱小的猎食者编织的网,一点一点收紧时微弱的振动,是她为了麻痹猎物,缓缓注入的毒液。
宇文令怔在了原地,而后他转头,慢慢走向了他最终的命运。
徐宴芝终于杀死了她的猎物。
她眼也不眨地看了一会儿宇文令,直到确信他已经走远,她成功了,她的视线才转向了顾青峥。
徐宴芝打量着他,明了他应当也受了重伤,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你和他一块儿就行了。”她轻轻眨了眨眼,对他缓缓绽放一个笑,柔声道。
顾青峥一动不动。
业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不走,不躲,只是定定看着面前的徐宴芝。
她的暗示对顾青峥无效,这样的把戏她从前早早地用过太多次,他已经不会再受她蛊惑了。
徐宴芝慢慢收起了笑,她的雀跃一下子消失了,心沉到了肚子里,面上也不再堆起虚情假意,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恼火。
她的谎言被戳破了,暗示失效了,顾青峥手中拿着一柄滴血的长剑,在业鬼吞噬他之前,只要向前一步,他就能先夺走她的性命。
你死我活的时刻,她就这样看着顾青峥的眼睛。
“你为什么不能听我的话。”她嘴唇紧紧地抿着,眉间皱出了一道刻痕,她在控诉,“若你爱我,为什么不愿把性命给我?”
若你爱我。
顾青峥的眼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她知道他爱她,她当然知道,她早就知道。
他想都不敢想,只能压在心底最深处的念头早被她看穿了,这些阴暗的、下作的心思一旦被人发现,顾青峥不比一条落水狗体面到哪儿去。
他早已经被她如同从前一般弃之若履,他或许与宇文令别无二样,只是更低级的,她不用多费心思的猎物,她只要他的命,他的爱是见不得人的脏东西。
业鬼的嘶吼愈发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