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才说,那女奴生下顾青峥后,顾家一瞧,竟然也是个绿眼睛的孩子,大怒之下,便不愿意相认,您也知道咱们北域守旧,七峰之上,全是黑发黑眸的北域人,一个绿眼睛的异类,在北域这辈子唯有做奴隶、做下人的份。
女奴倒是刚烈,听闻顾家不认,当即对她夫主道,孩子有顾家一半骨血,她是个只能感受到灵力的半个凡人,她的血脉敌不过顾家,顾青峥长大了定然会变成他们的模样,若是他们担心因为她,给她的孩子留下把柄,她便立即去死。”
“所以她死了?”
“嗯,当场自己抹了脖子。”掌柜的在自己脖子前用手刀比划了一番。
“但顾家仍旧没有善待这个孩子。”徐宴芝喃喃道。
掌柜先是一惊,然后了然地笑道:“您来问这件事,想来是对顾家有了些了解,的确,据说顾家养的随意,顾青峥年幼时走丢过一段时间,也不知是何时被找回来的。”
原来他没有死,而是被顾家找了回去。
心中闪过了万种思绪,徐宴芝艰难地站起身,将预先说好的报酬给了掌柜,往外头走去。
“好走,若是有需要,下回再见。”掌柜彬彬有礼地起身,将徐宴芝送到了门口。
老妪弓着背,慢吞吞地走上大街,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掌柜仍旧站在原地目送。
“那位是伪装吧?”他身旁的小伙计也伸出脖子看,出声问道。
“嗯。”掌柜点了点头,“找上咱们打听这个,不就是看中咱们背后的吕氏仙家吗,想来有些来头,不愿在外头透露了身份。”
徐宴芝不知背后二人说了些什么,她围着仙城绕了几圈,去掉了身上的伪装,出城寻了飞虎车,匆匆往山上去了。
到了太阴峰上,恰巧又碰上了弟子们比完了大比回弟子舍,乌央乌央的人群逆向走来,飞虎车缓缓穿过人群,停在角门上。
徐宴芝下了车,步伐不稳地往她的无名小院走去。
进了院门,便立刻将自己扔进床上,整个脸埋在枕间。
或许是昨天白日灵力消耗太多,晚上又与顾青峥纠缠了一晚,哪怕喝下了炊玉饮,此时她的四肢也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又或者这是某种情绪,慢慢侵染了她,教她如坠冰窟,先是冷得发抖,接着胸口又热起来,蒸得人头脑发昏。
她想她是病了。
昏昏沉沉之间,她再一次被迫看到了从前时候。
月亮照着大地,风吹过了荒野,年少的她伏在一片树丛之间,垂涎欲滴地闻着前头营地中传来的食物的香气。
营地里驻扎着一队商队,从南边来,要去远处的新临渊城,她悄悄跟了他们一路,从听来的只言片语中拼接得来了这些讯息。
她在树丛间埋伏了许久,等到营地里渐渐安静下来,才敢抬起头,眯起眼睛看向那个方向。
营地篝火烧得很旺,离得那样远,却刺得海娜流下泪来。
她连忙低下头,捂住了眼睛。
海娜已经爬上无尽之崖一个多月了,天上的一切都如同她想象中的那样美好,除了一点。
她的眼睛,在上来的第一日便被升起的太阳灼伤了。
作为永不见天日的幽冥人,海娜不知道阳光竟然能给她带来这样大的伤害,崖下的老人说了无数关于地上的事,却从来不曾提到这一点。
海娜将自己藏在野兽打得洞里,直到她的眼睛不再一睁开就流泪。接受不了在日间行走,她只能在黑夜中行动,每当太阳升起前,她就要找到能遮挡日光的庇护所。
即便是这样,她的眼睛也坏了,非得在黑暗中凝神去看,才看得清楚。
若原本就生活在地面上,恐怕很难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