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很大的白玉砌成的浴池,在池边铺满暖玉,这样在严寒的北域,不论何时都能将身子浸在舒适的热水中。
还要一枚能将整个浴池都照进去的镜子,让她可以方便地在沐浴时,审视自己、观察自己,知晓自己现下的模样。
笑起来嘴角的弧度到哪儿是惹人怜的,到哪儿是更明媚的。眼睛最好弯一点,这才能看起来更柔弱无力,头要懂得低垂,恰到好处的话,既能表现臣服,又能展示优美的脖颈。
被困在太阴峰的数十年里,她反反复复地看着镜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断地微笑,垂眸,颔首。
今夜也一样。
浴池旁两个人湿了发梢,身形重叠在一块儿,从镜子中看去,只能瞧见徐宴芝一个人的脸。
顾青峥伏在她身上,搂着她的脖子,黑发散落,与她的纠缠在一起,是顺服又脆弱的样子。
徐宴芝仿佛回到了许多年以前,在山下艰难求生的时候,她生出了熟悉的、怀念的感觉。
这感触来的莫名,她不由自主地冲着镜子绽放了一个天真柔软的笑,依恋地将脸靠在顾青峥的肩膀上。
镜子中照着顾青峥的背,结实有力,静止时也紧绷着,上面与徐宴芝一样布满了伤痕,只是并不集中在某处,形状也各不相同。
徐宴芝看着镜子,反手摸索着,拂过他的肩胛处,那里有一个铜币大小的伤痕,留下了一层浅浅的粉色。
“这里是怎么伤的?”她问。
“是——”顾青峥的脸埋在她的发间,并不回头,鼻音浓重地回答,“第一次下山除鬼,我掉队了,被一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业鬼扎穿了。”
徐宴芝一路轻抚到伤痕对应的他的身前,那里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圆形印记,想来当时情况十分凶险,业鬼将他扎得对穿,也不知如何活下来的。
“那这里呢?”
思索了一会儿,她的一根手指顺着顾青峥的肩胛滑到了脊柱右侧,这里有一道一指长的旧伤痕。
“这是……”她身上的男人想了一会儿,“似乎是师父与我练功时所伤。”
徐宴芝沉默了须臾,又听得顾青峥补充道:“与您的伤,来源相同。”
“哈。”徐宴芝没忍住,闷闷地笑出了声,“在我面前折腾了这样久,欲言又止拿住了我天大把柄了似得,怎的床上一交锋,就不做那矫揉造作的样子了。”
顾青峥没有回答,只将手臂穿过她的身后将她用力搂在怀里,他们肌肤与肌肤紧紧贴着,心也贴得极近,一齐咚咚地在耳边吵闹着。
抱了一会儿,他一边亲吻她的下颌,一边又伸手,不住地顺着她的脊柱抚摸。
也不知是事后安抚,还是只是安抚。
徐宴芝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恍惚地发觉当他拂过自己的伤痕时,她同时竟露出了杂糅着委屈痛楚的复杂神情。
真是奇了,她从前也不曾练出这般姿态来。
并且分明他埋着头瞧不见,为何她要这般造作。
徐宴芝喉头发紧,连忙捂住了脸,她的情绪十分宝贵,万万不可随意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展现,要用在刀刃上才好。
她捂着脸,顾青峥将脸埋在她脖颈间,他们看不见彼此,不知现下他们竟然露出了同样的神情。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徐宴芝以为这一晚就要无惊无险地过去了的时候,顾青峥缓缓支起身子看她,眼中生出些可以称得上温柔的情绪。
看了一会儿,他凑到她耳边喃喃道:“初见时,寒来花开得好,摘些带回来给我。”
他的声音低沉又温和,却不啻一道响雷,点醒了有些松懈的徐宴芝。
她的眸子此时犹然带着水汽,脸颊上透着淡淡的粉,一脸茫然无措的表情,脑中却倏地闪过了许许多多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