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塞拉抬起小肉手,想要像曾经一样拍拍埃德温的手背,可他却又迟疑了——他并不确定自己做的事是不是得到了埃德温的许可,他自以为是的亲密,他的“爱”和对埃德温的“期望”,他不确定那是不是埃德温想要的。
nbsp;nbsp;nbsp;nbsp;那显然不是,否则埃德温就不会每一次都义无反顾地选择去死了。就像他没有在意的事,就像他没有牵挂。
nbsp;nbsp;nbsp;nbsp;原本埃德温也是不懂这些的,关于地球人类沉迷的“爱”学说,关于遥远蓝星上另一个文明的理念和追求,这些从来都是他单方面强加给埃德温的,而显而易见,这让埃德温更加痛苦,更加懵懂。
nbsp;nbsp;nbsp;nbsp;塞拉还记得,在那血腥残酷的庆典上,埃德温那双燃烧着复仇烈焰的双翅带他升空,带着地狱业火焚烧一切,他是那么耀眼,那么义无反顾,可是他看向塞拉的目光却那么痛苦哀伤。
nbsp;nbsp;nbsp;nbsp;为了保护塞拉那他自己都不在乎的名声,埃德温当众承认自己是“亵神者”,一个多么沉重又低贱的罪名,在虫族这个唯神论的社会,是任何虫都无法宽恕、无法容忍的罪行。
nbsp;nbsp;nbsp;nbsp;塞拉明明知道,埃德温多么崇敬地仰望虫母,仰望他唯一的,至高无上的母神,即便是塞拉,也不能在埃德温面前说虫母的不是。
nbsp;nbsp;nbsp;nbsp;而今埃德温将这项亵神的罪名揽到自己身上,只因为他对塞拉感到愧疚,感到困惑。塞拉强加在他身上的善意和爱没有让他活得更轻松,反而像一道新的枷锁,让埃德温背负了更加沉重的担子。
nbsp;nbsp;nbsp;nbsp;而这一切,都是塞拉在噩梦中都要逃离的场景。
nbsp;nbsp;nbsp;nbsp;这不是埃德温想要的。他的拥抱不是,他自以为是的爱不是,他强加给埃德温的“雌父”头衔也不是。
nbsp;nbsp;nbsp;nbsp;“雌父,你听我说。你没错,自始至终,你一点错都没有,错的是贪权残暴的教廷,错的是目中无虫的皇族,错的是这个千百年来延续了畸形和残酷的社会。”
nbsp;nbsp;nbsp;nbsp;雄虫崽顿了顿,他短短的小胖手蜷曲起来,强行压抑着将自己的胖爪子塞入埃德温掌心的冲动,忍得胖肚子都颤抖了一瞬。
nbsp;nbsp;nbsp;nbsp;“错的是我,如果我能更强大一些,如果我准备得更充足一些,如果我知道更多——更多关于阿克斯上将的事,就不会让你陷入危险的境地了。”
nbsp;nbsp;nbsp;nbsp;雄虫崽用胖爪子捉住自己晃动的触须,紧紧抱在怀里,焦糖色的眼睛蓄了泪,目光都微微晃动起来。他胖乎乎的身体也在力竭和懊悔之中发抖,却故作无事地不肯回头,幼崽矮矮胖胖的小肩膀独子承托了所有重量,几乎顷刻之间撕碎了埃德温的心。
nbsp;nbsp;nbsp;nbsp;他怎么能对少雄主做这种事?他怎么能这样伤一个虫崽的心!
nbsp;nbsp;nbsp;nbsp;“少雄主,你不要这样说,你救了我许多次了,我没什么可以为您做的,我一直——所有我在意的虫都会,都会离开我,我从来都没什么用。”
nbsp;nbsp;nbsp;nbsp;缠在埃德温身上的黑色触须眷恋地蹭着他,而埃德温怀里的雄虫崽却一动不动,埃德温的目光几乎破碎,他在心里祈求着雄虫崽回过头来,像曾经一样扑进自己怀里,可是雄虫崽没有。
nbsp;nbsp;nbsp;nbsp;“我一直在给少雄主惹来麻烦,我恳求——恳求少雄主惩罚我,我不会再、做出任何让少雄主为难的举动,我会听少雄主的话,我会做一个合格的雌父,我——”
nbsp;nbsp;nbsp;nbsp;“雌父,不需要这样。”
nbsp;nbsp;nbsp;nbsp;雄虫崽用触须轻柔的推开了埃德温的手臂,他像黑暗中躲了躲,独留埃德温惶然又无措地跪坐在原地,身上缠着几缕不听塞拉使唤的黑色触须。
nbsp;nbsp;nbsp;nbsp;“您不需要听我的话,也不需要做什么合格的雌父。我刚刚跟您说的每句话,都是发自肺腑——是我错了。”
nbsp;nbsp;nbsp;nbsp;埃德温睁大眼睛,一滴晶亮又无措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他的喉咙挤出一声猎物窒息般的啜泣,那几乎让塞拉动摇。
nbsp;nbsp;nbsp;nbsp;更多的触须违背塞拉的意志,耀武扬威地包裹着埃德温,缠绕在埃德温身上,而他却只看得到塞拉。
nbsp;nbsp;nbsp;nbsp;“我是一个失去雌父的雄虫崽,又身患残疾,大多数时候,我都被禁锢在这偌大的公爵府的须臾之地。我的雄父常年使用壮阳药和精神力改善药剂,身体早就垮了,因此敏感避世,没有让我去雄虫学校,也没有给我请家庭教师。”
nbsp;nbsp;nbsp;nbsp;“我的学习和生活,都是在这间套房里完成的。教廷的教材教我憎恨提防雌虫和亚雌,我全都照做了,可是我还是很痛苦。”
nbsp;nbsp;nbsp;nbsp;“直到我大病一场,以为自己要回到虫母的怀抱,你出现在了我的身旁。我生出了强烈的私心,我想要有个雌父来爱我,在乎我。”
nbsp;nbsp;nbsp;nbsp;“可是我从没想过,你愿不愿意做我,一个残疾雄虫崽的雌父,在那么多来自雄虫的折磨施加在你身上之后,在雄虫夺走了你所有珍视的东西之后,我还要从你身上掠夺爱。这是我的错。”
nbsp;nbsp;nbsp;nbsp;雄虫崽深深低下头。他的话虽然真假掺半,但是他的感情却毫不作假。塞拉的原身作为一个残疾却又带着特权的雄虫幼崽怎么生活,他并不清楚,但是从他做塞拉的那一刻起,他其实一直在有目的性的靠近埃德温。
nbsp;nbsp;nbsp;nbsp;系统的任务,当然是一切的开端。那不靠谱的系统下发了一个看似不用脑子就能完成的任务,刺激一个乖顺的雌虫走向觉醒和反抗,让塞拉利用幼崽的身份赖上了埃德温,并因为自己独处异世的寂寞和空虚,他仿佛有雏鸟情节的小雏鸡,将“拯救埃德温”、“与埃德温建立情感羁绊”当成他在异世的意义。
nbsp;nbsp;nbsp;nbsp;他用“爱”挤占埃德温原本就很渺小的生存空间,并且向埃德温所求同等的回馈,希望埃德温像他在乎埃德温一样,也在乎着他。
nbsp;nbsp;nbsp;nbsp;可是这公平吗?当埃德温拥有的只是无法放下的痛苦,满目疮痍的虫生,他却还要在埃德温身上榨出一丝“爱”来,可那可怜的雌虫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
nbsp;nbsp;nbsp;nbsp;他什么都不懂,更没有义务回馈塞拉的“爱”,他没必要为塞拉的撒娇和亲密付出他不理解的东西,没必要因为一只莫名其妙的雄虫崽生出放弃过往,好好活着的念头。
nbsp;nbsp;nbsp;nbsp;“没事的,雌父。”雄虫崽抽了抽鼻水,扯过不很情愿的黑色触须,揩掉小胖脸上的不明液体——他恨死这副幼崽身体了,能力菜还泪腺浅,特别是在埃德温身边的时候,简直一点尊严都不给他留。
nbsp;nbsp;nbsp;nbsp;“我想明白了,你什么都不需要为我做,就就活着好吗?我知道我看起来很不靠谱,但是我会呜我会让你身体好起来,会改变这一切的。”
nbsp;nbsp;nbsp;nbsp;雄虫崽脆弱的喉咙里还是无法抑制地挤出一丝哭腔,颜面扫地的虫崽急得跺脚,扯着自己粘在埃德温身上的触须“蹬蹬蹬”向外跑去,压制许久的泪花喷涌出来,像两朵小喷泉,显得可怜又可笑。
nbsp;nbsp;nbsp;nbsp;他的黑色触须眷恋地游弋在埃德温身边,直往埃德温怀里钻。埃德温张开双手想要庇护它们,可是塞拉却终于想起怎么收回自己的雄虫触须了,那些亲密缠绕在埃德温手指上的触须骤然消失,让埃德温的身和心骤然空了一大片。
nbsp;nbsp;nbsp;nbsp;“少雄主”
nbsp;nbsp;nbsp;nbsp;感应的房门瞬间闭合,埃德温的声音被吞噬,温度恒定的房间内突然空得让他心里慌乱,黑暗层层叠叠地压了上来。
nbsp;nbsp;nbsp;nbsp;埃德温第一次察觉到孤单是什么感觉,他愣怔了好久,才爬回医疗舱里,有些畏寒似的蜷缩了起来。
nbsp;nbsp;nbsp;nbsp;直到如今,他也不明白雄虫崽为什么要哭得这样难过,为什么明明是他的错,雄虫崽却没有半分责怪他,反而说了一些他不能理解,却让他心痛如绞的话。雌虫茫然地望着虚空,直到眼珠冷得像是结了冰,他才缓缓闭上双眼,将双手环抱在自己空旷的胸前。
nbsp;nbsp;nbsp;nbsp;这里曾经有一个暖乎乎的虫崽,将胖乎乎的小脸儿埋进他的胸口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