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众人散尽,点上油灯,王珩也已离开,我们全家终于有时间挤在炕头上说说知心话了。
我奶、我娘和我姑妈,三个人在一起抱头痛哭,哭得那叫一个柔肠寸断,惹得马奶奶在一旁亦是泪水涟涟。
我爹是倔驴,知道亲妹子受罪了,却不好问太多,便拉着我表哥周勤问东问西,娘亲舅大,我爹看起来可稀罕这个亲外甥了。
周勤比我大两岁,是个浓眉大眼、沉稳敦厚的小伙子,他识字,会看账本,姑妈和逝了的姑父,将他教养得非常好。
对于姑妈和表哥的到来,我们都很喜出望外,我奶的意思是,日后就让她们留在桃水村,与我们一起生活。
但我姑妈有她自己的想法。
「娘,哪有出嫁女总住在娘家的道理,我和勤哥儿这次回燕州,打算去镇上做点生意,毕竟您姑爷原先就是商贾,勤哥儿也学了个六七分,只是一时间好的铺子难租,还得在家里住上一阵子。」
我心一动,赶忙道:「姑妈、表哥,芝安他小舅舅在镇上买了一间吃食铺子,不知你们愿不愿意委屈点,先帮我一起经营着?」
马奶奶拊掌大笑:「这真是、咱乡下怎么说来着呢,这真是人困了,偏从天降下来个大枕头啊。昨儿春妹还发愁,不知去哪里寻个稳妥又知根知底的人帮忙呢,可巧今儿你们娘俩就来了。依我看,你们娘俩可以先住到铺子里,帮忙守着铺子,打打下手,等安稳下来,再做长远打算。」
我姑妈自是万般欢喜:「那敢情好,不过这铺子是芝安他小舅舅的,我们娘俩住过去妥当吗?」
表哥也红着脸颇为犹豫:「娘,我们付房租吧,不然总是不安心。」
马奶奶却朝他们摆摆手:「一家人,可别说两家话了。日后你们还要帮忙煮馄饨招待客人,也算不得白住,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说实话,我是低估了姑妈和表哥的能力。
自从馄饨铺开张,采购、跑堂和算账的活儿被表哥抢了,洒扫、生火和刷碗的活儿被姑妈包了,我除了负责做吃食,居然没什么活儿可做。
孤竹书院的学生们,得知馄饨铺开张,都纷纷来尝个鲜。
一碗鸡汤鲜肉馄饨,再加上两块油盐大芝麻饼,总共十五文钱,那些正长身体的少年,既能吃饱又能吃好,因此渐渐地,都成了铺子里的常客。
有家境贫寒些的,吃不起鲜肉馄饨,我便送他一碗热汤配着芝麻饼吃。
我不是菩萨,救不了苦也救不得难,但是免费汤还是送得起的,无非就是在炖鸡的时候,多加几瓢水的事儿。
可没想到,就是这碗热汤,却令学生们非常感动,有人专门写诗赞扬我这间馄饨铺,暗地里还给我起了个绰号叫「馄饨小西施」。
我的天爷啊,可真是——羞煞我了。
啥西施哩,就是个满身葱花猪油芝麻油烟味的乡野小村姑。
铺子开张时,王珩去了洛阳,等我盘点好第一个月的账时,他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我把账本拿给他看,得意之色简直有些绷不住:,「你瞧瞧,刨去成本,净赚十八两,发财了!」
王珩没接账本,却望了两眼在后厨帮忙刷碗的周勤,淡淡地问:「你表哥住在铺子里?」
我点头:「是呀,姑妈和表哥住在后院。」
他面色一怔,默了默:「有他们娘俩照应自然是极好的。你表哥今年十七?」
「十六,比我大两岁。」
「订亲了吗?」
我奇了,这人可真是,多日不见,他不关心铺子的盈利,却忽然关心起我表哥来了。
很熟吗?!
「我哪里会知道!他在随州长大,我在燕州长大,他有没有订亲,难道还巴巴地跟我说?」
我忙碌了整整一个月,累得腰酸背痛,他却只问这些有的没的,我的心情忽然便不好了,语气也急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