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家破人亡、骨肉分离的年,怎么会好呢?
望着马奶奶脸上勉强维持的平静与笑容,听着两个孩子言语中对旧日光景流露出的思念,我的心总是隐隐觉得难过。
何为年关?
此情此景就是啊。
只是,不管夜里怎样将泪水流尽,天亮了,这日子还是得照常过。
转眼到了正月初六,我们全家又开始了一年的忙碌。
我奶奶给家中九口人改衣裳、做鞋面、缝缝又补补;我爹趁还没春耕,去山里伐木凿石挑土方;我娘带着冬宝操持着家里的一日两餐;秋妹带着安芝负责喂小鸡;芝安开始为即将到来的书院生涯做准备。
而我则又要开始挑着担子去镇上卖芝麻饼了。
至于马奶奶——
马奶奶自出生起便是个千金大小姐,一切事宜皆有丫环婆子伺候,从没自己动过手,所以她真真是什么都不会做,哪怕是最简单的针线活儿也不会。
「哎,我活成老废物了!」
她常常坐在院中的石墩上,长吁短叹着。
我蹲在炉旁一边烤饼一边笑着给她找事儿:「马奶奶,您还有简单易做又好吃的吃食方子吗?开春了,我想多卖几种吃食,给客人换换口味,顺便也多挣点银子。」
「有哇!」马奶奶顿时双眼放光,「你马奶奶别的不行,论起吃,还是有一套的!」
我赶忙使劲点头献殷勤:「就是就是!您可是桃水村美食家呢!那麻烦您帮我想几个,赶明儿我试试。」
「这有何难,等着!」
一言未尽,马奶奶立刻精神抖擞地回屋去写吃食方子了。
正月里,镇上的人出门的不多,所以我的生意并不是很好,每日也只是勉强能挣个二三十文钱而已。
但我爹干得却热火朝天,没出半个月,圆木、石头和黄土便占了我家半个院子的地方。
我悄悄问我奶:「我爹这是要做啥哩?」
我奶撇撇嘴,嘴角却弯弯的:「这个倔驴不知从哪儿听说男娃和女娃过了七岁就不能睡在一个屋了,这是要盖房呢!」
「盖房?」
我奶一指我家房子旁边的空地:「就在那!你爹要盖三间房,给你马奶奶祖孙三个住。」
「哦,银子够吗?」
「够。上次那二十两银子,除去买肉干、狐狸皮和零打碎敲的成本,还剩十一两呢。你爹说等出了正月,就请村里一些相熟的汉子帮忙把房子盖起来,这要不是正月里不兴在家里动土,恐怕他明儿就要盖呢。」
我笑,「呦,我爹这是咋了,怎的像变了个人呢?」
我奶又气又乐,伸手拧我的脸:「有这么说自己爹的吗?!你爹这人啊,脑子虽不好,心眼却不坏。」
我:「……」
奶!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
正月十六,我将七岁的芝安正式送进了孤竹书院。
孤竹书院是桃源镇唯一的一所书院,它看起来颇为陈旧,在我们当地名气却不小。
从桃水村到桃源镇,总共十六里地,村里有位赵大叔,每日清晨赶车捎人到镇上,晚上再捎回去,来回只需一文钱。
若是年轻的车把式,我还真不敢让芝安坐车,但若是赵大叔,那我可就太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