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已然一败涂地,已再无翻身的机会。”皇帝收回目光,重新落在谢月凌身上,混杂着几分审视,仿佛在打量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妄图挑战皇权威严的蝼蚁。谢月凌不过是他在这皇权棋局中布下的一个小卒,如今已被局势逼入绝境,再无翻盘的可能。
“舅舅,萧和昶同样也是您的亲生骨肉,为什么您却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若从一开始,您心中所属便是萧明远,为何不早早昭告天下,立下太子之位,偏要看着我们明争暗斗,将我们逼入绝境?”谢月凌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几分尖锐。
“因为这天下是萧氏的,不能让世家沾染半分。老三再好,可世家势力尾大不掉,他担不起这天下,何况,这是本就是他自己做下的孽。”在他心中,皇权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为了维护皇权的绝对权威,任何可能威胁到皇权的势力,都必须被铲除,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哪怕是自己疼爱的外甥女。
“虚伪!”谢月凌已然顾不得许多,鱼死网破般,“既然容不得皇子背后的世家,那当年为何要与世家联姻,为何要生下带有谢氏血脉的皇子,又为何要将我娘许给谢氏!”
说到此处,她心中猛地一震,恍然大悟,怪不得大皇子的母妃王氏死的这么早,怪不得王家覆灭的那么恰到好处,原来一切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放肆!”皇帝的声音骤然严厉,“难道寡人对你这么多年来的宠爱,就是为了听你这样指责吗?”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站起身来,脸上满是愤怒与震惊。他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在他面前乖巧的孩子,今日竟会如此大胆,说出这般大逆不道言语。
谢月凌也不甘示弱,似乎非要争个高低对错,“您对我的宠爱,就是看着我像傻子一样替萧和昶筹划,最后却功亏一篑,落得一场空吗?是明明心中定下了萧明远,却放任我对付王家,等他登基以后,再将谢氏满门屠杀殆尽,彻底铲除异己吗?”
“你背后有谢氏的支持,又流淌着萧家的血脉,太子登基之后,念及亲情与世家的制衡,不会对你怎样的,你怎么就如此冥顽不灵,不懂寡人的心呢?”皇帝揉了揉太阳穴,看着颇为头疼,试图用温和的话语安抚谢月凌,“寡人自有全盘的谋划与主张,你身为女子,何必如此执着于权力争斗。利。寡人到那时封你做公主,再与世家联姻,到那时谁敢动你,你自然是一辈子平安无忧的。”
“我懂!如果我是您,我会做和您一样的选择。逼迫妹妹联姻,巩固自己的地位;除去王氏,防止外戚势力坐大;用一个儿子,给另一个儿子做磨刀石;让外甥女在谢家给你在谢家内应,等到局势稳定,再通过联姻,笼络世家。每一件,我都会和你做一样的选择。”
说到此处,谢月凌嘲弄地笑了笑,“可我!不是您,我绝不能接受我的一生做了别人的垫脚石!绝不!”话音刚落,她猛地拔下头上的簪子,寒光一闪,簪尖抵住自己的脖子,白皙的肌肤上瞬间泛起一抹红晕,只要她再稍稍用力,便会血溅当场。
皇帝猛地站起身,宽大的龙袍随着动作扬起一阵劲风,绣着的金龙也有了几分张牙舞爪的气势。“你。。。你先冷静下来,千万莫要冲动,万事皆有转圜的余地,咱们有话好好商量。”
谢月凌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我知道舅舅已然和父亲议定了,要将我许配给崔家,可我不要!求舅舅成全我。”
“你放下簪子,这事可以商量的。”皇帝一边说着,一边朝着谢月凌靠近,生怕她一个不慎,做出让自己悔恨终生的举动。待靠近后,他猛地伸手,夺过谢月凌手中的簪子。而谢月凌本就没打算真的寻死,不过做做样子罢了,因此并未过多反抗。
第67章风雪断命
“唉,你啊你,说这么多,原来是为了这个。”皇帝长叹一声,重新坐回龙椅之上,“寡人都懂,如果,你不喜欢崔家世子,可以考虑别家的公子,朝堂之上,世家众多,总能为你寻得一门好亲事。”
“我不想,不想重蹈母亲的覆辙,不想一辈子困在上京。”
萧景卿是皇帝心中一辈子的痛,他对谢月凌格外放纵,试图用这份宠爱来弥补对妹妹的愧疚。此刻,他思虑了良久,他想,他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可。。。事到如今,哪怕错了,为了这江山的稳固,也必须将错就错,把它变成对的。
皇帝沉声道:“宝儿,你要明白,这世间之事,并非皆能如你所愿。你得到了某些东西,就得失去一些东西。”
“舅舅想我失去什么。”
“寡人之所以如今立太子,也是因为身体也越来越差了,一国无君,江山不稳。寡人要你以谢氏的百年基业起誓,绝不妨碍萧明远。。。登基。”
“哈哈哈哈!百年基业,陛下高看我了,我何德何能以此起誓。”
谢月凌抬起头来,直视着这天下最尊贵的人,说道:“我这一生,争这个,夺那个,已经够累了,不想再活得像一具行尸走肉。我谢月凌用自己的性命起誓,一定不会妨碍萧明远登基,若违此誓,我谢月凌不得好死。”
“好!别怪舅舅心狠,等以后,你会明白寡人的苦心的。”
谢月凌起身,深深一福,“臣女,遵旨。”
舅舅啊舅舅,你最好保佑萧明远这一辈子活的长长久久,平平安安,江山交替,世事变迁,这我可管不了。
她缓缓站起身,脚步却有些虚浮,朝着殿外走去。殿内的烛火依旧摇曳,但她的背影却显得格外孤独。
殿外,天色已是黄昏,微风掠过,吹散了她额前几缕散乱的发丝。宫墙高耸,将星辰割裂成无数碎片,洒落在青石板上,如梦似幻。
她裹紧披风,穿过层层宫阙,沿着九曲回廊,一路行至国师所在的太玄观。
想起前几日与昕寒谈及往昔,有个模糊的影子在脑海中若隐若现,似在提醒着她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
过去的一年里,师父不厌其烦地传授她断命之术。她当是师父的心血来潮,如今回想起来,方觉其中深意。
太玄观位于宫城一角,隐于苍松翠柏之间,常年弥漫着淡淡的檀香。门前立着两名青衣道士,见到郡主到来,忙行礼道:“见过郡主,师父知道您来,已经在殿内等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