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莳也一边盯着电脑屏幕,一边翻开了手边的笔记本。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从最简单的那个入手。
他如此想到。
屏幕里的吴景澜花了大约五分钟,迅速重看了一遍笔记本。
然后,他做了和沈莳相同的决定——从九个鬼之中最简单的,最好说话的那个入手。
吴景澜没有进入大宅,而是沿着大宅的外延,朝左侧一拐,往侧门的方向走去。
————
9月1日,晚上九点零五分。
吴景澜在一座拱形的侧门旁找到了他的第一个目标。
笔记本上没有关于宅子的地形记录,但根据吴景澜的初步观察,这座宅子虽然外观是典型的西式风格,但在结构上还或多或少维持了一些中式特征——比如开在暗处的,不那么明显的侧门,还有由围墙分割出来的外院和内院等等。
吴景澜要找的第一个人……或者说是第一个鬼魂,此时就坐在大宅西侧翼的一个转角处,身后是一扇不大显眼的拱门,门扉半掩,露出门后那一线黑洞洞、幽森森的阴影。
那鬼屁股下垫着一张条形板凳,佝偻着腰身,低头不知在捣鼓着些什么。
一盏白灯笼悬在西式的拱门门楣处,白纸黑字的“奠”字晃晃悠悠,在夜风中忽明忽暗,不中不洋,阴森诡异。
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头发斑白,稀疏但整齐地盘在脑后,一身灰色与白色调的老式对襟长绔裙,裙摆自然地提起约莫十厘米,刚好露出了她脚上蹬着的一双白袜和黑色的尖头绣花布鞋。
吴景澜小心翼翼地靠近。
老太太仍然低头忙碌着,连眼皮都没撩一下。
走得足够近了,借着白灯笼的光,吴景澜看清了这位老人手上的动作。
她正在编织着什么。
吴景澜觉得,她手里的线原本应当是红色的。
只是时间太长,红线早已霉烂腐朽,变成了一种发黑的深褐色,根本受不住一点力量——哪怕只是一个老人的鬼魂编织时的牵拉,轻轻一拽就断成一节一节的,以至于从她指间垂落下来的成品既像一条条扭曲的蚯蚓,又似挣扎的将死的蜈蚣,根本看不出她究竟在编什么东西。
吴景澜来到老太太的鬼魂身边,低低叫了一声,“秦嬷嬷。”
被称作“秦嬷嬷”的老人转了转脖子,迟钝地、慢慢地抬起了头。
灯光下,她的脸比吴景澜预料地要年轻——她虽然头发花白,身形佝偻,但看面相最多不过五六十岁的年纪,还远远算不得很老。
根据笔记本上的记录,这位姓秦的老太太是为这栋大宅的主人服务了二十多年的老佣人,同时也是三个小姐的保姆,应是最了解这家人的情况的人。
另外,从前人留下的记载来看,作为一个枉死后不得往生的地缚灵,不知是否因为死亡的地点本就是她供职多年的老宅的关系,秦嬷嬷并没有和其他鬼魂一样表现得歇斯底里或是惊恐畏怯,反而出奇平静地接受了自己被永远困在这里的事实,即便访客一个不当心产生了言语上的冒犯,也不至于跳起来就要杀人,算是最好不过的问话对象了。
【……嗯?】
秦嬷嬷并未对吴景澜的身份表示出任何好奇来。
她只是哑着嗓子,仿佛一架锈住的老机器再次艰难地转动起来,用干瘪而机械性的语调说道:
【你……找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