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眼帘,装作一切懵懂无知的样子道:“母亲今日见女儿带了些江南点心,想尝一尝,可她挂念父亲近来事务繁忙,便让女儿带来给您。您是一家之主,又是国之重臣,可得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叶杭水沉默片刻,目光落在叶逢昭身上。他记得九年前这个女儿不过是怯懦的孩子,说话声音轻得像蚊子,跟在他身后战战兢兢,如今再见已是亭亭玉立。
叶逢昭静静站着,似乎没有擦觉叶杭水的打量目光,她也在打量他这个父亲。
与她记忆中模样并无太大变化,虽年近不惑,周身一股文人的儒雅之气,但难掩那双利目中的精明。
他们父女,十年未见,没有任何一个人表现的热络,惊讶对方的到来,更像是萍水相逢的两人。
就在这时,她敏锐地察觉到,一道极其隐晦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像在黑夜中被猛兽盯上,一种不好的预感。
逢昭一再垂眸,脸上依旧是乖巧柔顺的模样,手指不经意间轻轻拢了拢垂下的袖口。
她的嗓音依旧柔软,像是不经意间带着一丝忧虑:“父亲,您为官素来严谨,如今女儿刚回府中,府中许多事情对于女儿来说是陌生的,唯恐不久将来惹您不快,心中难免不安。”
她语调稚气,带着些许天真无害的诚恳,像是一个多年未见父亲的小女儿,在努力讨好家中权威。
叶杭水听着她的话,微微抬眸,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语气仍是淡淡:“昭儿,府中的事自有郡主照料,你现在回来,不必太多担忧。你母亲和你的懂事为父心领了。”
他的语调柔和下来,甚至带了几分安抚之意,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掠向书房一角的屏风。尽管掩饰得很好,那一瞬间的不自然,还是被逢昭捕捉到了。
有种若有若无的香味浮动,叶逢昭觉得这个味道她在哪闻到过,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她眨了眨眼:“是女儿多虑了,打扰父亲处理公务,糕点便放在此处,还请父亲劳累之时尝一尝。”
她动作轻柔,将盒子推到书案中央,随后缓缓后退一步,盈盈一礼:“女儿先告退了。”
叶逢昭转身离开书房,她不知道的是屏风后有人将她一举一动看尽。
她回到自己的院子,屋内的灯火已被阿棠点亮,书案上整齐放着一封印着飞鸾阁鸾鸟标记的信笺。
“阁主信?”她低声喃喃,轻轻拆开信封,熟悉的潦草字迹跃然纸上——
“丫宝,师父我决定和你师娘再去游山玩水一阵子。飞鸾阁交给你了,不用多想,你绝对能行!听说洛阳最近不太平,你自个儿小心些,有什么需要用的,阁里的资源尽管拿。别舍不得花,师父家底还是有的!师父留。”
信末还有师父歪歪扭扭画的一个大笑脸,像是怕徒弟心里骂她,特意用画逗趣。
逢昭看着信中内容,额角一抽。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那两位师长一向潇洒惯了,从江湖大事到飞鸾阁事务,总是能甩就甩,甩得干净利落。
她坐在书案前,随手将信扔到一旁,目光落在桌上的另一封密信上,那是惊隼传来的京中情报。
信上言简意赅地写着:
“京中近来风波不断,各方势力涌动,尤其宫内消息频繁流出,恐与皇储争位有关。另,尚书府近期动静颇大,疑有宫中势力接触。”
她手指轻敲桌面,脑中飞速思索。飞鸾阁是师父一手建立的情报组织,虽然规模不小,但各堂口一向独立,规矩不严。如今这烂摊子突然扔给她接手,她不处理也得处理。如今回京,再加上京中局势诡谲,宫中势力风云变幻,她不得不小心应对。
刚好对上今夜的事,这个宫中势力会是谁?
她目光落在案上的飞鸾阁京中分堂的旧图上,上面画着曾经的据点分布。京城中一片空白,周围分布的情报据点却密密麻麻。
“从京城发达,却又全线迁出……”她低声自语,语调里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无奈,“师父当年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竟能让堂堂飞鸾阁彻底放弃京城。”
她将图纸放在一旁,抬手取出另一份密信。这是从师父留下的资料中找到的一段旧记:
“京城虽富贵险中求,但非我等久留之地。欲驾轻舟行深水,需绕道而行,莫与宫门再扯牵连。”
逢昭盯着这行字,嘴角微扬:“怕与宫门扯牵连?可如今这京城,就是一片浑水,再绕也绕不开。”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图上的京中空白处,眸光深沉。她心里很清楚,京城不仅是权力的中心,也是信息的集散地。她若想让飞鸾阁真正壮大,不可能永远避开京城。
“鸟儿总归是要广阔天地才能飞起来的。”她想。